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
黎巴嫩真主黨領導人納斯魯拉被殺幾周後，以色列國防軍宣布，哈馬斯領導人葉海亞·辛瓦爾在加沙被以軍擊斃。這標誌著長達一年的以哈衝突取得重大進展。國際社會高度關注，內塔尼亞胡會否順勢宣布結束戰(zhàn)爭？如果以色列繼續(xù)窮追猛打，會得到美國的支持嗎？誰將接替辛瓦爾？這對哈馬斯的未來意味著什麼？
首先，以軍不會輕易鳴金收兵。辛瓦爾被清除，重創(chuàng)哈馬斯，既反映了以軍「虎口拔牙」的實力，也反映了哈馬斯對以軍志在必得的頑強韌性存在誤判。然而，?「百足之蟲，死而不僵?！挂苑綋?，一旦接受停火協(xié)議就意味著默認哈馬斯繼續(xù)在加沙地掌權，間接承認哈馬斯在這場衝突中獲勝，反襯出以色列的外強中乾。更要命的是，實現(xiàn)?；痣m能緩和局勢，贏得國際社會的支援，但也會為哈馬斯提供喘息機會。不能排除哈馬斯下一屆領導人借此糾集人馬，東山再起，再度對以色列發(fā)動恐襲。
這方面以色列不是沒有教訓。2011年，以色列根據與哈馬斯達成的換囚協(xié)議釋放辛瓦爾，低估了其暴力激進立場，實屬戰(zhàn)略誤判。辛瓦爾獲釋後，2012年當選為哈馬斯政治局成員，2017年擔任哈馬斯在加沙的領導人，今年8月被任命為哈馬斯政治局主席，係去年10月哈馬斯發(fā)動恐襲的主謀之一?；仡^看，以方當時作出政治讓步，釋放辛瓦爾無異於放虎歸山，一著不慎，造成嚴重後果。
目前，內塔尼亞胡面臨艱難選擇，是徹底推翻哈馬斯在加沙的統(tǒng)治，還是見好就收，促使哈馬斯盡早釋放被扣人質。人質家屬擔心，辛瓦爾之死會讓親人面臨更大的危險。一段時間以來，以色列示威者不斷，民眾要求政府盡快與哈馬斯達成協(xié)議確保人質安全回國。但內塔尼亞胡強調，辛瓦爾之死是戰(zhàn)爭中的重要時刻，邪惡遭受了沉重打擊。這「不是加沙戰(zhàn)爭的結束，但是戰(zhàn)爭終結的開端。」「我們的任務還未完成。」「若哈馬斯放下武器，釋放被扣押的以色列人員，戰(zhàn)爭明天就可以結束?！?/p>
看來，以色列還是擔心過早?；饡B(yǎng)虎遺患，在沒有完全摧毀哈馬斯之前，不會停止在加沙的軍事行動，以免將來再遭大規(guī)模恐襲。
第二，拜登政府會繼續(xù)施壓以軍?；?。辛瓦爾死訊被確認後，拜登在聲明中稱，影響加沙?；鸷腿速|協(xié)議的一個關鍵障礙被消除，中東有了「和平的機會」。這「對世界來說是美好的一天。是時候結束這場戰(zhàn)爭，讓人質回國了。」拜登還透露，美國為以軍追捕哈馬斯領導人提供了情報支持，並將襲殺辛瓦爾提升到了與2011年奧巴馬下令擊斃本·拉登一樣的高度。他同時坦承，「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」，還親自與內塔尼亞胡通話，強調辛瓦爾是實現(xiàn)目標的巨大障礙，而這個障礙已經不存在了，「現(xiàn)在應為加沙地區(qū)的停戰(zhàn)而向前邁進。」
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亦稱，辛瓦爾之死消除了一個巨大的障礙，為實現(xiàn)加沙停火創(chuàng)造了機會，希望以色列、哈馬斯和黎巴嫩真主黨抓住這一機會，以辛瓦爾之死為契機加緊停戰(zhàn)談判。顯然，辛瓦爾之死為拜登政府推動?；鹛峁┝诵碌臋C會，也會給內塔尼亞胡帶來更大壓力。10月22日，布林肯在恐襲警報聲中抵達以色列，開啟本輪以哈衝突以來第11次中東之行。不過，國際社會普遍期望不高。哈馬斯更發(fā)表聲明譴責美國政府及一些西方國家用金錢和武器支持以色列，稱布林肯訪問中東是又一次為以色列提供「政治掩護」。
拜登政府對待以哈衝突的態(tài)度確實自相矛盾，一方面施壓內塔尼亞胡早日達成?；饏f(xié)議，緩解人道主義危機，促進地區(qū)穩(wěn)定；另一方面，又幫助以色列部署了「薩德」反導系統(tǒng)，反映了美國在巴以衝突中的複雜立場和利益考量，樂見辛瓦爾之死帶來「一個阻止邪惡軸心、開創(chuàng)一個不同未來的絕佳機會?！巩吘?，削弱哈馬斯和真主黨的力量有助於遏制伊朗在中東的影響力，符合美國的地緣政治利益。
事實上，美國要真的逼迫內塔尼亞胡就範並不困難。誠如美國政策研究所研究員菲莉絲·本尼斯所指，一直以來都有實現(xiàn)加沙?；鸬耐緩?，而這必須從美國停止向以色列提供武器開始，因為正是美國持續(xù)供武才使得衝突一直延宕。當然，在美國大選的緊要關頭，為了爭取更多阿拉伯裔選民的支持，加之國際社會的制約，拜登政府亦不希望局勢失控，至少明面上不會停止對以色列施壓。
第三，哈馬斯元氣大傷，短期內恐進入低潮。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史蒂文·庫克分析，「辛瓦爾死後，哈馬斯的暴力活動可能會消停一段時間，但不太可能分崩離析，仍將繼續(xù)戰(zhàn)鬥，從中長期看，還會誕生一些新組織繼續(xù)抵抗?！勾搜圆惶?。辛瓦爾被襲殺後，哈馬斯已在一份公開聲明中稱，殺戮不會阻止他們?yōu)椤缸杂傻陌屠账固埂苟鴳?zhàn)，每一次領導人死亡，只會使該組織變得「更強大、更受歡迎」。
毋庸否認，襲殺辛瓦爾重挫哈馬斯士氣，給哈馬斯領導層帶來了動盪，或使哈馬斯暫時翻不起大浪。但必須看到，殺死肉身，難滅靈魂。2004年，以色列空襲炸死哈馬斯創(chuàng)始人和精神領袖亞辛的例子表明，儘管消滅敵方領袖人物或能打亂對手陣腳，但這只是戰(zhàn)術勝利，並不能剷除滋生伊斯蘭極端主義意識形態(tài)的土壤，反而可能導致哈馬斯權力分散和新派系的崛起，激起更大的仇恨，成為巴以民眾揮之不去的夢魘。
10月21日，美媒披露，辛瓦爾似預感到時日無多，曾敦促哈馬斯政治領導人不在以色列問題上做出任何讓步。他堅信哈馬斯將在談判中佔優(yōu)勢，以哈衝突將以對哈馬斯有利的方式結束，並提議哈馬斯成立一個領導委員會來管理加沙，處理他去世後的權力過渡。以哈之間能否達成停火協(xié)議既取決於內塔尼亞胡是否願意宣布大獲全勝，也一定程度上取決於哈馬斯新領導人的態(tài)度。目前尚不清楚誰將接替辛瓦爾。據報道，明年3月舉行領導層選舉前，?哈馬斯可能會由一個居住在卡達的五人委員會暫時承擔領導職責。
對以色列而言，無休止地獵殺敵方領軍人物雖能逞一時之快，但很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，還需從戰(zhàn)略上看問題。儘管前路漫漫，無論如何，「兩國方案」不僅是結束巴以衝突的關鍵，也是實現(xiàn)中東地區(qū)永久和平的重要基礎。只有加沙盡快實現(xiàn)全面永久停火，才能避免冤冤相報，朝?「化劍為犁」的方向邁進。否則，還會有一個又一個辛瓦爾站起來。美國能否施壓內塔尼亞胡平衡軍事目標、國內公眾?；鹨蟆H輿論，以及地區(qū)長期穩(wěn)定四者之間的關係值得關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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